闭眼之后,曲屏山念咒的声音缭绕在耳侧,尘世的人声骤然喧嚣,又逐渐淡退,直到整个天地都只剩下咏叹调一般低沉悠扬的咒语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们听见曲屏山的传音:“离魂灯可以掩盖生魂的气息,无常来时,你们小心不要露馅,等到入了地府站到判官桌前,再把灯契拿出来。”

    远远地有一阵阵锁链轻晃的声音,辛北冥睁开眼,看到了一黑一白两个高帽遮眼的阴差。白无常拿着两个手书样的小卷轴,拿到帽子底下看了半天,瓮声瓮气地对黑无常道:“是他俩,两个横死鬼。”

    黑无常对着辛北冥和水苍玉转了一圈,操着阴冷的嗓音道:“确认无误便带走吧。”

    说着,两鬼一人甩了一根锁链,分别套住辛北冥和水苍玉,扬手一拽,二人的魂便被轻飘飘地带离了身体。

    辛北冥怕两人分开,连忙抓住水苍玉的手。黑无常回头看见,森然道:“都成鬼了还拉拉扯扯干什么?想一起投胎?”

    辛北冥忙解释:“官爷行行好,我师父他眼睛不方便,我带着他还能走得快些。”

    白无常“哟”了一声,凑近了打量水苍玉的魂魄,怪道:“瞎得这么彻底的我还是头一次见,魂儿都是瞎的?”

    水苍玉握着辛北冥的手紧了紧,问道:“寻常盲人成了鬼,都是能看见的么?为何我就不行?”

    “一般人就算有先天不足,也是胎里没长好,魂总是全乎的,你这……”白无常又看了一眼,低声嘟囔,“别是孟婆他们捞的时候出了岔子。”

    白无常还想说什么,便被黑无常冷声打断:“你哪来那么多话?赶快把他们送去黄泉交差,后面还排着一堆呢。”

    白无常顿时老实闭上了嘴,水苍玉和辛北冥再想套话也套不出来了。闷声赶了一阵路,在一片灰蒙蒙的天色中不知走了多久,忽而看见了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流水,岸边停着一叶木筏。

    辛北冥刚要开口说话,便被白无常眼疾手快堵住话头:“乘船渡了黄泉,便能上奈何桥了,可别觉着你俩死得冤,横死鬼多着呢,阴差只管抓人,不知道你们怎么死的,有怨有怒,都找那个写命簿的判官老头说理去。”

    辛北冥只好闭上了嘴。难怪一路两个无常对他们的来历一句都没问,怕是被以往的横死鬼缠怕了,趁早交差好了事。

    黑白无常把他们往木筏上一推,头也不回地飘走了,唯恐被他俩贴上似的。

    辛北冥拉着水苍玉,在晃晃悠悠的木筏上站稳,木筏便自己往前悠悠漂去。

    江面两边永远是黄昏的场景,芦苇在夕阳下染成金色,不断有人从岸边被无常推上上木筏。木筏看着很小,却永远也站不满,载着一船或平静或不甘的灵魂,驶向尽头的永夜。

    水苍玉静静立着,忽然听到水面上传来一些零碎的人语。他若有所思地蹲下身,便听到了好几句在黄泉里打旋的情话。

    “小花,我长大了一定娶你为妻!”“穗儿,你要等我,等我挣到了钱,便八抬大轿迎你进门。”“阿辉哥,此生我非你不嫁,若违背承诺,便叫我食言而肥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辛北冥与他蹲在一起,安静听了一会儿,被其中几个稚嫩的声音逗得忍不住想笑,低声打趣道:“说不定能听到我们上辈子说的情话。”

    水苍玉伸出手指精准地戳在他脑门上,低声道:“美得你,那都是多久远的事了,有也早漂到犄角旮旯去了。”